墨秋-

*前文：上章点我

万事开头总是有那么些难的。

 

在LA的头一个星期，王俊凯奔走在商场的各个专柜之间，苦不堪言的在脂粉堆里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辨认各个牌子的口红和粉底液的色号。

 

家里那群亲戚可不管他是为什么去了国外，总之物尽其用就是好的。

 

他拎着大包小包在关门前最后一秒冲上地铁，坐三站路之后还要走上一大段儿才能到现在住的小公寓。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不是高峰期，还有座位。王俊凯顶着一脑门官司拍了图给王源发微信：你说我们家这帮老女人愁人不愁人，怎么这么多麻烦事呢？

 

王源在大洋彼岸的深夜里接到这条信息，随手调戏道：好好记着啊俊俊，以后撩妹用得着的。

 

王俊凯：屁，撩你用得着那玩意吗？

 

王源：………………

 

过了几秒那边又发过来：诶不是，你怎么还没睡？你们那边都两点了吧？

 

远在大洋彼岸的少年镇定的把书桌上的卷子翻过一面，捧着热水暖了暖手，回道：是啊，肝游戏呢。

 

没人发现源少是什么时候神他妈转性的。他依旧笑的漫不经心，在自己半大不小的圈子里自由来去浪如风，只是不再逃课打球，每逢聚会天黑之前必定回家。上课偶尔走神睡觉，但是作业一定都乖乖上交。教语文的李老头一时间不大适应这个，憋得嘴巴上长了两个大血泡。

 

王俊凯跟他谈过等隔年九月成年就绕过父母自己和公司解约的想法，也知道王俊凯的父母不打算让儿子回国——某种程度上大概还是为了避开王源。

 

大人总是在低估少年人，总觉得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连所谓决心在他们眼里都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话。

 

少年在草稿纸上划着公式撇撇嘴。

 

真讨厌被看扁。

 

诶，说到底。距离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嘛。

 

他回不来，我不能过去吗？

 

王源自己一个人查好了心仪学校的申请条件，只是没有告诉王俊凯。自己这点水平也没底，他不想到时候给人希望过之后又失望，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呢。

 

加州啊——是个阳光笼罩的地方吧？想想就能让人快乐起来的那种。他给自己灌了一口热水，让空空如也的胃暖和起来，准备洗漱睡觉。有一个目标努力的日子一点都不难熬，王源躺进被窝里关灯的时候想，要是结果也能尽如人意就好了。

 

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了王俊凯的那个公寓住，退了原先租的房子。徐璐来把另一份备用钥匙和小区门禁卡交给他的时候，看着少年倔强的抿起来的唇角，到底什么都没说。

 

其实这两个孩子是同一种人——女经纪人把车开出小区的时候想，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死活要把墙刨出一个洞的那种。所以多说了除了徒惹人厌烦没有多余的作用，已经快是成年人了，也该会选自己的道路了。

 

王源每天早出晚归，日子倒是异常充实。之前熬过的夜也算有了结果，期末考试让他刷出了重本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达标。这让他稍微看到了希望，这样再过一年半就可以去美国找王俊凯了吧？还能上一个不错的学校，说不定还可以拿一点奖学金。顺利的话说不定还有裕余和他搬到一起住，把这段隔山跨海的该死距离统统推平。

 

拿到成绩的隔天他和王俊凯视频，透过镜头看到这个许久不见的人独自一人窝在小公寓里，窗外有一点安静的月光透进来，落在他的头发上。现代科技把人的一举一动拆解成数据信号，通过细细的光缆穿越过一整个太平洋，最后在彼岸的巨大陆地上重新组装。王俊凯撑着下巴转着笔，面前平摊着几张A4纸，大概是学校用到的资料。

 

这人在当地入了学，跟他抱怨美国的高中其实很辛苦，十二点半能睡觉就不错了，还他妈得念四年。他倒是没从一年级开始，所以有些课程想要赶上进度真的很累。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很奇怪，历史课很无聊，颠来倒去的背美国历代总统的名字。生活还算可以，这边亚裔聚居区，还称得上亲切，隔壁住了一个日本小哥，经常半夜打游戏打得鬼哭狼嚎……

 

两个人习惯开着视频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然后忙彼此的事情，好像也没多大区别。但是由于时差的限制，就仅限于假期。

 

这次王源举着成绩单跟他说了大学来美国念书的打算，对面的少年愣了一下，啪嗒一声掉了手上的笔，在资料纸上划出一条斜线。

 

“等、诶不是……”王俊凯手忙脚乱的钻到桌子底下去捡笔，出来的时候又咣当把脑袋磕到了桌沿上，痛的嗷了一嗓子“你真的……”

 

“嗯真的。”王源十分真诚的说“你撞那一下不是打算验证自己在不在做梦吧？你考虑过桌子的感受吗？”

 

王俊凯：“…………”

 

“你的确是打算就留在现在的城市的吧？”对面的人又问“不然我现在换学校还来得及。”

 

“……走倒是不走，但是王源儿，你这样不就变成我的学长了吗……”

 

关注点一塌糊涂。

 

过年的时候王源回了一趟外婆家，被两位老人怒斥“你倒是还记得我们两把老骨头是你祖宗啊！”，源少十分有苦说不出，灰溜溜的进厨房端菜去了。厨房里的是他母亲，正在咔擦擦的切一段葱花，手法熟练又细致。王源当她是空气，从卤味盘里拈了块牛肉塞进嘴里，端起装鱼的盘子扭头就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源源。”

 

于是王源就停在门边，手里举着一盘菜，没回头也没说话，整个背影就散发着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不耐烦。

 

“妈妈今年就回这里了，你搬来一起住吧。”

 

王源终于扭过头用见鬼的眼神看了自己亲妈一眼，冷笑一声走了。

 

我又不是你的玩具，他想，不想要就扔掉想要了就来找？你养条狗都没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我都他妈不知道自己这么好打发啊？

 

走了几步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什么时候都比这个女人高一个头了？

 

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王源满心快点吃完找个角落跟王俊凯聊天，可是亲戚围了一桌子，炫炫儿女炫炫富，再吹吹牛，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话要说。

 

他盯着屏幕上胖墩墩的相声演员发呆，觉得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直到被身边的表哥碰了碰胳膊肘。他茫然的会看过去，看到这位年轻人冲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姨问你话呢。”

 

王源回过头，隔了几个人有个颇为富态的中年妇女问他：“源源期末考试怎么样啊？明年也要高三了吧？准备考哪个大学啊？准不准备跟我家真真考一个学校？”

 

大过年的你要不要这么不怀好意啊？王源想。真真是她家女儿，比王源大两岁，目前在老牌名校S大就读。于是他决定装个逼，用随意的不行的语气报了自己的分数，末了淡淡补充，大学准备去国外。

 

这下一桌子人都不说话了，在这里的人对王源家里那点小八卦都能倒背如流，这会儿都露出了一点看好戏的表情。

 

和王源隔的十万八千里远的女人笑着开口：“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啊，别管他了。来来来，吃饭，姐你尝尝这个糯米圆子，我做的呢。”

 

这时候外婆开口：“源源啊，既然你妈准备回来这边工作了，那你就搬去和她一起住吧。你马上就要高三了，你妈妈也能照顾你一点。再说，小孩子一个人在外头住像什么样？”

 

王源垂着眼，最后抬起脸笑了一下，用了非常彬彬有礼的语气：“不用了外婆，我一个人在外面住习惯了，你看成绩不也没事吗。啊，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要没有公交车了。”

 

他揣起手机走到门口，关上门的时候听到背后有几声嘲讽的窃笑，然后又传出热情地过分的欢声笑语。少年有点懊悔的拨拨刘海，本来他是没想到会和老人家发火的。可是搬回去和这个姑且挂名血缘关系的人住？怎么这么多人一本正经的说笑话呢。

 

街上人很少，空气里都是爆竹的硝烟味儿。少年插上耳机抬起头，夜空里有飞机划过，载着匆匆忙忙不知名的旅人，机翼上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流星。

 

耳机里的英文歌调子很欢快，好像跟这个满是新年味儿的时刻不搭。可是空旷的只剩下路灯的街道让他觉得十分自在，于是跟着耳边的音乐晃晃晃，把刚才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了。

 

Wouldn't it be nice if we were older

【如果我们都能更老一些，那该有多好】

 

And wouldn't it be nice to live together

【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生活，那该有多好】